第四章:睡功丹訣

 
 

第一節__定與睡之關係

心息相依,放在外面虛竅中,就是真爐鼎,是得定的初基。能身心意兀然不動,忘人忘我,忘物忘懷,徹底打破時空、物質的界限,就是大定真空的效驗。

一個虛空是獨立的,兩個陰陽或四個陰陽,都是對待的。把獨立與對待轉成一個統一體,則三家相會結嬰兒矣。夫定者,即是促使三家相會結嬰兒統一體之微妙方法也。

破體之人,一身上下都是陰氣,故須招攝虛空中之真陽以續命。陳摶(或云是鐘離權)恐人不知,故特意指出:“四大一身皆屬陰,不知何物是陽精。有緣得遇明師指,得道神仙在只今。”那麼又如何去招攝呢?張三豐說:“無根樹,花正微,樹老將新接嫩枝。梅寄柳,桑接梨,傳與修真作樣兒。自古神仙栽接法,人老原來有藥醫。訪明師,問方兒,下手速修猶太遲。”(《無根樹詞》)心息相依,神定虛空,以我之陰陽,接天地之陰陽,如樹之以嫩枝插入老枝,以類入類,牝牡相銜,妙土打合,而後返老還童,豈不是一模一樣,同一道理。世間的人,都不知道這個方兒,非訪明師不可。既神息兩定,又得虛無真土的打合,到於虛極靜篤時,天地之虛空,即我之虛空,空中真陽,自然續續而來,如何不復童,不長生哉,豈不是“得道神仙在只今”乎?緣督子所謂“一點陽精,秘在形山,不在心腎,而在於玄關”者之言,亦指此也。迷者千萬里,明者一步超,如此而已。

夫定有長短,功夫純熟,一身暢快,直至一定三四點鐘,以至一定至七日之大周天。如能久定在外面,則定極即能離定出神矣。學仙之法,不過一“定”字耳。能定得一分,即去得一分呼吸;去一分呼吸,即去一分陰;去一分陰,即添一分陽;添一分陽,即元神得一分明。是故心愈定則神愈旺,神全則自然脫胎矣。

睡是定的前奏,可見“睡訣”不離“定訣”。故每當睡前,都必須做到“心息相依,神定虛空”,然後睡熟。此即陳摶老祖一覺睡千年(《無極圖》)睡功之大旨也。雖然一覺睡千年之說,未免誇張。但心入虛無,便能超脫一切,無天無地,無人無我,無來無去,不再為三維世界所囿。“洞中方七日,世上已千年”,實在亦不足為怪。實踐出真知,非切身體會的人,是無法理喻的。

大定之中,自然在不知不覺中縮短了時間空間,物質也可能變成了透明體,又怎麼能不千年如一息,身貌形象,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呢?故我認為,捨虛無而求無極玄牝之門者,是誠緣木求魚,以黃金為沙礫,珍珠混魚目也。尚何道之足言哉!

相依之法純熟,必須轉入神氣相忘,才能入定。不然就不可能進入定境。故此“忘”字訣最重要,入睡乃心息相依最初效驗。苟或心息不能相忘,即不能入睡,“睡”尚不能,況“定”乎?此心息相依法門,是古今真仙真佛真修之功,是最簡易最高效的微妙法門。真是“踏破鐵鞋無覓處,萬兩黃金無處買”的修真秘訣,請勿等閒視之。陳摶之所以能一覺睡千年,亦不過如此而已。

凡初做心息相依,若能勿忘勿助,綿綿若存,片刻之久,即能睡去。一覺醒來,百骸調理,氣血骨肉融和,精神舒適,其妙難以形容也。若功夫稍進,自然由睡着而轉為入定。睡為定之嚆矢,定從睡中產生。初學有睡無定,久修有定無睡。是故初修之人,能睡著即是效驗,能自然速睡尤妙。此睡眠三昧之境界,號稱“相似定”,與常人昏睡情形,迥不相同。禪客坐撣,惟恐其睡;玄宗心息相依,惟恐其不睡。妙兮哉!此睡眠三昧,乃初學入手之通途,“大定真空”之前導也。

人生百歲,日作夜息,全賴睡眠調劑生活,恢復精神。凡入睡前,必須做到心息相依,神定虛空,因心息相依而睡著,睡中心息自然合一,故能有不同的自然效應。凡常人夜間睡熟,至靜極時,只能感召天地之真陰,不能感召天地之真陽。若心息真依而獲睡,則兩者能同時獲得感召。以我心息之和,感召天地之和,此為天人合發之機,其為利益,豈有量哉!

獲睡眠三昧之效者,古今代不乏人,尤以陳摶之有陳希夷老祖《睡訣》之傑作為最,名“蟄龍法”。陳摶能一睡千年,有睡神仙之稱,千古傳為佳話。陳摶之《無極圖》,本是直示“虛空一著”,謂“心息相依”之地,是睡眠三昧之絕妙真訣。陳摶學何昌一之鎖鼻術,明顯表明丹訣返還之要,應從鼻孔外之虛空鎖之。與《無極圖》同出一轍,同屬一理,實即心息依虛之法也。陳摶贈金勵君《睡詩》云:“常人無所重,惟睡乃為重。舉世皆為息,魂離神不動。覺來無所知,貪求心愈濃。堪笑塵中人,不知夢是夢。至人本無夢,其夢本遊仙。真人本無睡,睡則浮雲煙。爐裡近為藥,壺中別有天。欲知睡夢裡,人間第一玄。”由此可知,陳摶之睡,非真睡也,乃以定為睡耳。定則時空變窄,千年猶如一息,未足奇也。心息相依,神氣交融,非“睡則浮雲煙”之象乎!心即是火,息即是藥,爐與壺是虛。心息同定於虛,鼎爐火藥俱全,先天虛無真一之炁,至為切近。故云“爐中近為藥,壺中別有天”也。此睡豈同於常人之睡哉!真人間第一玄妙之訣法也。

其《睡訣》不云乎:“龍歸元海,陽潛於陰。人曰蟄龍,我卻寂心。默藏其用,息之深深。白雲高臥,世無知音。”心息相依之旨,躍然紙上。無極丹旨,數語洩露無餘。龍即木性也;陽即火也神也。元海為元始祖氣的海洋,陰為坤母之象,即指虛空寶地。是知龍歸元海,陽潛於陰者,非即心息相依之疊義詞乎!蟄龍寂心之說,藏用息深之旨,非即心息相依之妙用乎!心息相依,以神馭氣,如人高臥於白雲之上,悠遊惝恍,其樂為何如也。

再觀呂祖之題詞,對陳摶的《睡訣》的解釋,尤為剖皮見肉。詩云:“高臥終南萬慮空,睡仙長臥白雲中。夢魂暗入陰陽竅,呼吸潛施造化功。真訣誰知藏混沌,道人先要學癡聾。華山處士留眠法,今與倡明醒眾公。”萬慮皆空,而長臥高臥於終南山白雲之中,白雲為肺氣白金之象,常籠罩於終南山下虛無谷中,人臥其間,非心依於息,神潛於虛之法象乎!空慮長臥,非大定乎!簡言之,即大定真空是也。《夢魂暗入陰陽竅,呼吸潛施造化功”,更是“心息相依”絕妙注腳。魂者心神意識也,形象化的筆法,陰陽竅是神氣穴,是虛無玄關的別名。因此竅是陰陽二氣必由之路,是兩重天地、四個陰陽聚會之所。元神暗藏於陰陽虛竅之中,隨息出入,天人交感,乾坤闔辟,非呼吸潛通造化機之密旨乎!“心息相依”之真丹訣,誰能知道就藏在這神氣交融的混沌之中。不知學道之人,果能閉塞耳目口之三寶,學此道人之癡聾否?這就是住在華山的處土留傳下來的睡眠妙訣,我今特為明白說出,藉以覺醒眾位諸公耳。

張三豐《蟄龍吟》云:“睡神仙,睡神仙,石根(混元石之根即虛無之地而言)高臥忘其年。三光沉淪(即精氣神三寶同定於虛之旨)性兒圓。氣氣歸玄竅,息息任天然(二句不忘不助之旨),莫散亂,須安恬,溫養得汞性兒圓,等待他鉛花兒現(此靜極生動,一陽來復之象),無走失,有防閑,真火候,運中間(一覺復依,即為防止走失、防危慮險的真口訣),行七返,不艱難,煉九還,何嗟歎,靜觀龍虎戰場戰,暗把陰陽顛倒顛(神定虛中,內則七返,外則九還,無不自然而然。龍虎之戰,陰陽顛倒,都於靜定中觀之,任其自然之默運)。人言我是朦朧漢,我卻眠兮未曾眠(此言照而常寂,寂而實照之旨,此正惺惺寂寂時也)。學就了真臥禪,養就了真胎元,臥龍一起便升天(此言功足胎圓,脫胎神化之象)。此蟄法,是誰傳,曲肱而枕自尼山(子曰:“飯疏食,飲水,曲肱而枕之,樂亦在其中矣”,故引以為喻),樂在其中無人諳。五龍飛躍出深潭(五龍捧聖,即五炁朝元之意)。天將此法傳圖南(陳摶別名),圖南一脈誰能繼,邋遏道人張豐仙(張三豐自稱)。”

又三豐《漁父詞》云:“蟄法無聲且有聲,聲聲說與內心聽(即心相依,以心聽息之旨),神默默,炁冥冥(神氣冥合),蟄龍雖睡睡還醒(即寂而常照之定境)。”

一吟一詞,“心息相依”之睡功秘訣,剖露無餘,宗前諸述,實可不解自明。茲再錄《蟄龍法跋》以結之:“或言希夷先生別有《睡訣》傳世,其所傳皆偽書也。《隨》之《象詞》曰:‘君子以向晦入宴息’。夫不向晦宴息,而曰入宴息者,其妙處正在入字,入即睡法也。以神入炁穴,坐臥皆有睡功,又何必高枕石頭眠哉。讀三十二字(註1),益使人豁然大悟。呂翁表而出之,其慈悲之心,即糾謬之心也。張全一跋,時寓終南山。”

(註1:三十二字是指陳希夷的《蟄龍法》:“龍歸元海,陽潛於陰。人曰蟄龍,我卻寂心。默藏其用,息之深深。白雲高臥,世無知音。”)

白玉蟾云:“白雲深處學陳摶,一枕清風天地寬。月色似催人早起,泉聲不放客安眠。甫能蝴蝶登天去,又被杜鵑驚夢殘。開眼半窗紅日爛,直疑道士夜燒丹。”李道純《滿江紅詞》曰:“好睡家風,別有個睡眠三昧。但睡裡心誠,睡中澄意。睡法既能知旨趣,便於睡裡調神氣。這睡功消息,睡安禪,少人為。”晉時陶淵明,北窗高臥,自稱羲皇上人,蓋身心兩靜,借睡以養神安息。此等之睡,與定一樣,並不昏迷散亂。雖睡似醒,仍是寂寂惺惺,對外界一切事物,無所不知,無所不曉也。莊子所謂:“其睡徐徐,其覺於於”是也。孔子云:“飯疏食,飲水,曲肱而枕之,樂亦在其中。”樂者,睡中神息相抱,精神冥合,百脈沖和,而暢於四肢,真睡眠三昧之大快樂也。

《大洞經》云:“長眠太無外。”太無,即太虛無極也;長眠,即大定之意,外即身外。非即“大定真空”之義乎!與呂祖的“睡仙長臥白雲中”同一旨趣。一則直示定之所在,一則直示定處的象徵,呼吸出入之處,終日冒著白氣,像白雲一樣真不免有飄飄欲仙之感。可見《睡訣》即“定訣”也。學定必先學睡,入睡未必皆定,入定睡如未睡,必能了了常知。總要明白,必須做到心息相依而睡耳。

 

第二節__睡功丹訣揭密

 

一、丹家修煉方便法門

道家傳統內丹功的基本要求是“致虛極,守靜篤”,然後“以觀其復”,才能進入到“還丹”、“結丹”、“金液還丹”等層次。做為現代人,工作繁忙,生活節奏快,很難做到專事靜功。在傳統丹學體系中的“睡功”,為現代人開創了一個大方便法門。“睡功”的核心在於睡,以睡做功,以功為睡,充分利用了每個人都必須睡眠休息的生理特性。一般人平均每天睡眠8小時,一生中有1/3的時間在睡眠中度過,這是多麼寶貴而充裕的時間呀!做為每一位煉功者,都應把握住這個大好時機,莫讓其白白浪費。

二、睡功溯源(附師承)

蟄龍睡丹功,又叫做睡丹功,簡稱“睡功”。睡功源遠流長,產生於人類的社會勞動中,在勞動疲勞後,必須睡眠休息,以恢復體力和精神。在不斷的休息實踐中,提煉精華和訣竅,最終總結而成睡功,因此睡功傳承甚古。孔子說“曲肱而枕之,樂亦在其中”,即是睡功。以睡功修煉而著名者,當首推華山隱士陳摶(872-989),曾高臥華山,一睡數日不起,後竟於睡中得道。陳摶傳道於火龍,火龍傳於張三豐,並作《蟄龍吟》以表之,中曰:“圖南(即陳摶)一派儔能繼,邋遏道人張豐仙。”西派初祖李涵虛(西月)曾在“峨眉山遇呂祖(呂岩)、豐祖(張三豐)於禪院,密付本音”(清•李道山《李涵虛真人小傳》)。民國玄靜子徐海印在《天樂集》中也講:“涵虛真人初遇三豐仙師,次遇純陽道祖,匯文始、東華兩派之心傳,道成創立大江西派。”其師承源流為張三豐→李涵虛→吳天秩→汪東亭→徐海印、蔡潛谷→陳毓照。故陳摶蟄龍睡功,於西派祖祖相承,密不示人耳。

三、睡功丹理

雖云睡功,實為內丹,假借睡臥之中修煉內丹耳,丹書謂“借假修真”。因此,丹學理論即是睡功原理。徐海印在《天樂集》中云:“予參汪師(汪東亭)首尾四年,蒙師一再傳授,知西派相承要旨,乃在大定真空。其餘返還口訣、火候細微,皆大定真空之餘緒。”故“大定真空之妙旨,乃文始、東華兩派之肯綮,九還七返之玄要也。”

(註:肯綮筋骨結合的地方,緊要的地方。)

宋•張紫陽在《青華秘文》中說:“靜中行火候,定裡結還丹。”宋•白玉蟾在《玄關顯秘論》中也說:“採精神以為藥,取靜定以為火。以靜定之火,而煉精神之藥,則成金液大還丹。”元•李道純在《中和集》中說:“藥物只於無裡取,大丹全在定中燒。”體真山人汪東亭也講:“丹法攝歸一定字,所謂至簡至易之道也”(《體真山人丹訣語錄》,徐海印輯)。因此,造丹的方法無他,只是一“定”之功,能“定”則金丹不求而可致也。

睡與定極為相似。睡中無思無慮,定境混混沌沌,故稱“睡”為“相似定”。於睡中依法修持,自然能生出“定”功,進而採藥煉丹,其法甚易,其效甚速。修士每稱“睡”為“睡魔”,靜功中惟恐睡去,終宵打坐,強忍不睡,稱之“斬睡魔”。殊不知,睡是生理特性,若強行終夜不睡,違反生理規律,使神經調節系統發生錯亂,反惹睡魔,流弊百出。先天大道,無為自然。故丹家大德,以睡煉睡,轉識成智,漸生定境,睡魔不斬而自斬之,以神足不思睡耳。起初做功,能迅速睡去,就是效驗。得“定”最易,故“睡”是“大定真空”的前奏。

四、睡功臥式

睡功採用臥式,與平時睡眠基本相同,因篇幅所限,不作詳述。

五、睡丹功訣

(一)睡丹總訣:心息相依,大定真空

道教學者陳櫻甯先生(1880-1969)最欽仰陳摶(希夷)一派丹法,認為希夷派的要旨在“守中抱一,心息相依”八個字,確是真知灼見。張三豐在《道言淺近》中說:“凝神調息,調息凝神,八個字就是下手工夫,須一片做去,分層次而不斷乃可。”徐海印在《天樂集》中也說:“昔以因緣,得遇汪師(汪東亭),指示心息相依法門,方知玄宗確有真傳。”李涵虛在《道竅談》中也講:“調息之法自調心始,凝神之法自調息始。”因此,修功總訣就是將調心和調息有機地結合在一起,以心調息,以息攝心,總名為“心息相依”。心息相依交抱,性命相融矣。

(二)第一口訣:心息相依,神定虛空

放鬆身體,靜臥在床上,將自己的心念和意識集中守住“身外虛空”之中----鼻孔外方圓徑寸之地。此處是修煉上乘丹法的“玄關一竅”,又名“玄牝之門”,異名很多,不勝枚舉,是古人千金不傳之秘。意內守“身外虛空”之虛境,目內照“身外虛空”中呼吸來往之氣,耳內聽“身外虛空”中呼吸之細聲。意守、目照、耳聽,三位一體,俱屬於心;“身外虛空”中往來的呼吸,謂之息。心念與呼吸相依交抱,綿綿不絕,纏扭不斷,故謂“心息相依”。鼻孔外虛空徑寸之地,不着色身,虛靈一竅,心念冥合於此處,是為“神定虛空”。修煉之道,以“神定虛空”為目的,“心息相依”是手段。心神一離虛空,雜念襲來,即用“心息相依”的“降龍手段”將“元神真意”牽回,如“青龍劍”將雜念斬斷,心神靜守不離“身外虛空”。

張三豐在《道言淺近》中云:“調息須以後天呼吸,尋真人呼吸之處。古云:‘後天呼吸起微風,引起真人呼吸功。’然調後天呼吸,須任他自調,方能調起先天呼吸,我惟致虛守靜而已。照此進功,築基可蹺足而至,不必百日也。”李涵虛在《道竅談》中云:“凝神之際,務要與息相依,毋以神逐於息,毋以神運息。逐息則神散,運息則神搖。只要息息動盪,任其天然,隨其自然,斯其神愈覺凝然。》又說:“蓋其存神於虛,則內息方有。所以,息戀神而住,神依息而留。神息兩平,若存若亡,不知神之為息,息之為神也。”體真山人汪東亭也講:“丹書說來說去,不出一個心息相依。起初須知微息之出入,在外面虛空中悠揚宛轉如游龍。片刻之後,即可放下(心念),順其自然。若有雜念來,再心息相依,之後再把心放下,自然心靜而得沖和之效。不知放下(心念),便往往做成以心逐息,則壞矣。”(《體直山人丹訣語錄》)

(三)第二口訣:心息相忘,神氣合一

先天大道,神氣合一。神無影,氣無形,故神不可見,寄之於心;氣不可得,求之於息。神氣寓居於心息之內,心息是神氣的寓所。欲將神氣合一,必先將心息相依。心息,在丹經中喻為“龍虎”。丹經謂“龍情纏綿,虎性猙獰”,不過喻心息的燥動不寧。所謂“降龍伏虎”,就是降伏心息,其功訣不外乎“心息相依”。又有“驅龍就虎”者,即是以心去與息相依。虎(息)無情,龍(心)有意,必用有意的心主動地去與息妙合,合法。

以心調息,以息制心,心息相互鉗制相依於“身外虛空”之中。心因息調而漸靜,息因心靜而漸平。蓋此僅能降伏思慮,平心靜氣,尚不能達到“神氣合一”。惟有不去做有為的“心息相依”,放下有為的意識,不再去主動的調動,一任自呼自吸,闔辟自然,才能過渡到“心息相忘”。將心息忘掉,不知心息的存在,惟融合於一片虛空之中,身心與虛空合一。混沌空忘之內,自由無束之中,心息才得到真正的相依,神入氣中,氣包神外,神氣才能相融合一。“心息相忘”,仍然屬於“心息相依”,惟前是“有為法”,此屬“無為法”耳。只有“心息相忘”(後天心息),心息才能真正相依(先天心息),神氣才得合一。所以,“心息相忘”是“心息相依”的深層階段,是至關重要的環節,是能否進入“睡鄉”,以及“大定真空”的關鍵,也是“陽生藥產”、“烹藥煉丹”的秘機。有修煉靜功多年者,尚不能“陽生藥產”,未能味此理耳。

張紫陽在《青華秘文》中云:“吾本無他術,為能定心故。”又云:“能靜則金丹可坐而致也。”白玉蟾《玄關顯秘論》云:“忘形以養氣,忘氣以養神,忘神以養虛。只此忘之一字,如能味此理,就於忘之一字上做工夫,可入大道之淵微,奪自然之妙用,立丹基於頃刻,運造化於一身也。”張三豐在《道言淺近》中說:“以虛空為藏心之所,以昏默為息神之鄉,三番兩次,澄之又澄,忽然神息相忘,神氣融合,不覺恍然陽生,而人如醉矣。”汪東亭也講:“心息相依之功夫純熟,必轉入心息相忘,方能入定。倘不能心息相忘,即不能入定,故此忘字最重要。入睡乃相依最初效驗,但苟心息不能兩忘,即不能入睡。睡尚不能,況定乎?”

(四)第三口訣:恍然而睡,大定前奏

定境,混混沌沌;睡鄉,無思無慮。睡與定極為相似,故稱睡為“相似定”。所以,睡是定的前奏,睡功不離定訣。“心息相依”純熟,必須轉入“心息相忘”,於空忘之中,不知不覺之內,恍惚間自然睡去。睡於“心息相忘”中產生,能睡熟就是“心息相忘”的最初效驗。若能迅速睡去,則去“定”境不遠矣。故此“心息相依”法門,是古今修煉之真功,是最簡易、最高效的微妙法門,是踏破鐵鞋無處覓,萬兩黃金無處買的修真秘訣。

凡初做心息相依,若能勿忘勿助,綿綿若存,片刻之久,心息兩忘,即能自然睡去。一覺醒來,百骸調理,氣血融和,精神舒暢,其妙難以形容。若功夫稍進,自然由睡而轉為入定,睡是定的嚆矢(響箭),定從睡中產生。初學有睡無定,久修則有定無睡,終則定就是睡,睡就是定,睡定無異矣。故能睡着就是效驗,能自然速睡尤妙。禪客坐禪,惟恐其睡;玄宗心息相依,惟恐其不睡。善煉睡者,睡而不睡,不睡而睡,功夫自然不斷得到提高。若熬夜守更,反惹睡魔。《參同契》中云:“寢寐常相抱,覺悟候存亡。”即示睡眠之中,惺惺不昧,漸趨“大定真空”,待承妙有真陽,先天一炁,自虛無中來。

六、睡功效驗

睡功的核心就是“心息相依”法門,確是古今真仙修煉真功,是最圓融、簡易、高效的微妙法門,是踏破鐵鞋無覓處,萬兩黃金無處買的修真秘訣,切勿等閒視之。如若不信,不妨一試,親自做做,當可自得答案。今將睡功效驗,略舉如下:

(一)悠然速睡。普通入睡前思前想後,輾轉難眠。修煉睡功,心息相依漸而相忘,恍然間不覺睡去。初做相依功夫時間稍長,待純熟之後,數次呼吸之間即能心息相忘,自然睡去,則去“大定”不遠矣。

(二)睡中無夢。普通睡眠,會經歷淺睡階段,大腦皮層活躍,夢境紛起,干擾睡眠,影響睡眠的品質,次日或有頭昏腦漲、疲勞之感。睡功則以速睡為宗旨,超過淺睡階段,直入深層睡眠,自然無夢境干擾,確保了睡E的品質,一覺到天明。醒來百脈調理,精神舒暢。

(三)感陰攝陽。常人夜間睡熟,至靜極之時只能感招天地之真陰,作為次日精神的張本。若以心息相依而獲睡,以我心息之和感招天地之和,天人合發,則真陰、真陽能同時感招,其為利益,豈有先量哉。

(四)防疾祛病。身中疾病,多因呼吸氣結,神氣不調,導致氣血阻滯所致。心息相依,氣息平和,先天真陽一到,全身酥軟快樂,氣血疏暢,疾病自去矣。天天做功,日日感招真陽,則全年無疾痛之苦。

七、睡功古訣舉要

(一)陳希夷《蟄龍法》

龍歸元海,陽潛於陰。人曰蟄龍,我卻蟄心。默藏其用,息之深深。白雲高臥,世無知音。

(二)陳希夷《贈金勵君睡詩》

常人無所重,惟睡乃為重。舉世皆為息,魂離神不動。覺來無所知,貪求心愈濃。堪笑塵中人,不知夢是夢。至人本無夢,其夢本遊仙。真人本無睡,睡則浮雲煙。爐裡近為藥,壺中別有天。欲知睡夢裡,人間第一玄。

(三)呂祖《詠蟄龍法》

高臥終南萬慮空,睡仙長臥白雲中。夢魂暗入陰陽竅,呼吸潛施造化功。真訣誰知藏混沌,道人先要學癡聾。華山處士留眠法,今與倡明醒眾公。

(四)張三豐《蟄龍吟》

睡神仙,睡神仙,石根高臥忘其年,三光沉淪性自圓。氣氣歸玄竅,息息任天然。莫散亂,須安恬,溫養得汞性兒圓,等待他鉛花兒現。無走失,有防閑;真火候,運中間。行七返,不艱難;煉九還,何嗟歎。靜觀龍虎戰場戰,暗把陰陽顛倒顛。人言我是朦朧漢,我卻眠兮眠未眠。學就了,真臥禪。養成了,真胎元。臥龍一起便升天。此蟄法,是誰傳,曲肱而枕自尼山(孔子),樂在其中無人諳。五龍飛躍出深潭,天將此法傳圖南。圖南一派儔能繼,邋遢道人張豐仙。

(五)張三豐《漁父詞》

蟄龍無聲且有聲,聲聲說與內心聽。神默默,氣冥冥,蟄龍雖睡睡還醒。

(六)張三豐《蟄龍法跋》

或言希夷先生別有睡訣傳世,其所傳皆偽書也。《隨》之《象詞》曰:“君子以向晦入宴息。”夫不曰向晦宴息,而曰入宴息者,其妙處正在“入”字,入即睡法也。以神入氣穴,坐臥皆有睡功,又何必高枕石頭眠哉?讀三十二字,蓋使人豁然大悟。呂翁表而出之,其慈悲之心,即糾謬之心也。張全一跋,時寓終南山。

(七)白玉蟾

白雲深處學陳摶,一枕清風天地寬。月色似催人早起,泉聲不放客安眠。甫能蝴蝶登天去,又被杜鵑驚夢殘。開眼半窗紅日爛,直疑道士夜煉丹。

(八)李道純《滿江紅》

好睡家風,別有個,睡眠三昧。但睡裡心誠,睡中澄意。睡法即能知旨趣,便於睡裡調神氣。這睡功消息,睡安禪,少人為。身雖眠,性不昧;目雖垂,內不閉。向熟睡中間,穩帖帖地。一枕清風涼徹骨,夢於物外閒遊戲。覺來時,身在廣寒宮,抱蟾睡。

 

第三節__定的重要與睡的關係

什麼叫定?定就是結束一切思維活動,到了高度寧靜的極限,就叫定。從字義上說,這是最簡單也沒有了。可實踐起來,不一定就那麼容易,作丹竅妙,不過一“定”字而已。一個人生存在現實社會裡,人際物理,工作生活,千變萬化,錯綜複雜;以至名利場恩愛鄉,紛至沓來。花紅酒綠,酒色財氣,牽人心府。豈不至心為形役,常惆悵而多悲哉!此靜心之所以不易,入定之所以猶難也。三家聖人,為了收此心猿意馬,復我本性元神的自在天真,故嘗以“定”字深奧密訣以制之也。道家之定,以修心煉性、抱元守一為主;佛家之定,以明心見性,萬法歸一為主;儒家之定,以存心養性,執中貫一為主。家雖分三,其理一也,無非都是修此心性,抱此元與守此一而已。中空無虛者,皆此一之異名也。現即以道家為例,略陳其功法如下:真傳一句話,“心息依虛定動定”,此三家五派所共遵之必然嫡旨也。枝節上有可能會稍有差異,而其大旨則確無異可辨。所謂“心息依虛”,便是“心息相依”,放在鼻孔外虛無竅中。此竅便是天地真中,也就是真爐鼎,它是神氣交媾之地。神氣混融,便進入混沌而入於杳冥,便是得“定”的初基。能進入心身意兀然不動,忘人忘我,忘物忘懷,徹底打破時空、物質的界限,就是大定真空的效驗。簡言之,就叫“心息相依,大定真空”。能這樣一心不亂,能置一切動觸現象而不顧,能一定到底,就成功了。作丹就這麼簡單。破體之人,一身上下都是陰氣,故必須招攝虛空中真陽以續命。鐘離祖恐人不知,故說:“四大一身皆屬陰,不知何處是陽精,有緣得遇明師指,得道神仙在只今。”上面已明白說了,真陽應向虛空中招攝,其實一點陽精,亦何嘗不藏在虛空之中呢!不是真空,哪來真陽,只此陽精,非真空而何?上述“四大一身皆屬陰”句亦已明指之矣!真空之外,又安來別一陽精乎?大定真空,陽精不求自得。捨此以外,騎牛覓牛,更於何處可覓陽精乎?噓!真師就在眼前,當面錯過,愚之甚矣!

張三豐在《無根樹》詞中說:“無根樹,花正微,樹老重新接嫩枝。梅寄柳,桑接梨,傳與修真作樣兒。自古神仙栽接法,人老原來有藥醫。訪明師,問方兒,下手速修猶太遲。”此詞明露天機,實已隱含先後天兩層秘要訣法。從後天說,就是陰陽雙修,養身接命之方。若果老人,能獲童真為匹,翁嫗一樣,但須知其煉修法訣,自不難恢復童真,重煥青春。若不知法訣,恣情縱欲,損精耗氣,連根自拔,速死必矣。學者切勿自誤,壞了良心,反墮陰山也。從先天說,便是心息相依,神定虛空,以我之陰陽,接天地之陰陽。如樹之以嫩枝插入老枝,以類入類,牝牡相接,陰陽互亙,妙土打合,自然返老還童。先後天之理,豈不是一模一樣,同一道理。不過亦略有分別,後天重在養形,使臭囊獲益,契借假修真之妙。先天則不同,不惟煉養元神,亦符性命雙修,可達形神俱妙目的。故後天只能是身體虧損過甚者,不得已而暫一用之。夫兵者,不祥之器,豈可久哉!先天之所以妙,在於神息兩定,又得虛無真土的打合,到於虛極靜篤時(這一點先後天一樣,非常重要,後天功法,若在欲火燔灼,性欲進入高潮,而不能以虛寂靜篤以應之,則壞矣),天地之虛空,即我之虛空,空中真陽,自然續續而來。如何不復童、不長生?豈不是“得道神仙只在今”乎!緣督子所謂:“一點陽精,秘在形山,不在心腎,而在於玄關”者之言,亦已明矣!虛空非即玄關乎!迷者千萬里,明者一步超,如此而已。

夫定有長短。功夫純熟,一身暢快,能一定至三四點鐘,以至一定至七日之大周天。如能久定在外面,則定極而能離定出神矣!學仙之法,不過一“定”字耳。能定得一分,則去得一分呼吸;去一分呼吸,即去一分陰;去一分陰,即添一分陽;添一分陽,即元神得一分明。是故心愈定則神愈旺,神愈旺則陰愈退;進足陽火,退完陰符,得純陽之體。陽純神全,則自然脫胎矣。

睡是定的前奏,定是睡的目的。初學有睡無定,功到有定無睡,此即睡與定之辨證關係也。可見睡訣不離定訣,故每當睡前,都必須做到心息相依,神息同定於虛空之中,然後睡熟。這是睡功的要緊關鍵,必須照做,切不可忘記。相依之法,與觀音之法同,“初於聞中,入流忘所。”意即以耳去聽聞此中(即虛無玄關一竅),進入自己呼吸流動之處,使神息合而為一,便自然忘形忘物,無天無地,連自己的身本在何處也不知道了。所以觀音的“反聞聞自性”之法訣,與我們的“心息依虛”的法訣,基本上是一樣的,不妨完全照做。聽覺與息合一了,其他視覺、味覺、意念自然便全都合一了。然此亦即陳摶老祖一覺睡千年《無極圖》睡功之大旨也。一覺睡千年之說,未免誇張,但我人果能一旦進入時空隧道,深入虛無,豈不可顛倒一切,打破人間一切尋常規律了?三維世界也便進入四維五維了。到此地步,一覺睡千年之說,便也不是誇張了。

如晉時王質爛柯山伐木的故事,感覺只有一會兒時間,便斧頭柄爛了,回家以後已不知過了多少代,見不到一個認得的人。又南宋時有人乘馬山行,見兩老翁相對弈棋,遂下馬以杖拄地而觀之,自以為只一會兒,回頭一看自己的馬鞭馬鞍都壞了,回到家裡,已見不到一個家裡人。顯然也不知已過去多少年代了。又如,“王子去求仙,丹成十九天。洞中方七日,世人已千年”。這些簡單事例,特別如王子求仙之說,簡短四句話,點穿丹經萬卷的密義。前二句點明成道之易,後兩句說明修道的方法與大定的實際效驗。洞者,指虛無大洞,即玄關一竅也。尹真人說:“空洞無涯是玄竅,知而不守是功夫。”《大洞經》之命名便已直接指出,說明此一大洞玄竅是修丹之路,故有“長眠太無外”之說。七日者,七日之大周天也。連定七日,一了百當,大丹告成。最後一句進而說明,一經定入大洞虛無之內,便會使時空到錯。千里萬里,如在目前;千年萬年,有如一瞬。這個情境,只有煉功的人自己知道。故我深信,以上發生的故事,都是事實。只是他們都未煉功,只因偶然碰入時空隧道,便發生如此巨大效應。可惜不明其理,徒自慌張失措而已。其實彼等地方,皆此大洞之顯像,簡言之,不過時空隧道而已。此皆宇宙之時空隧道也。玄關竅者,人類之時空隧道也。為人類登天入地之通途,故嘗以虛無穴、通天竅,以至於大洞、黃庭、無極、真空、真一等種種異名以稱之。此個時空隧道,是陰陽的門戶。決非後天肉體上中下三丹田等有形穴道可以代替。附帶說明一下,以免世人誤入歧途。明此要旨,長眠太無外。從睡到醒,從定到徹。丹成道就,粉碎時空而超越時空。到那時壽逾天地,升降自由,來去隨便。凡人乎!仙人乎!抑神人乎!混跡人間,往來天上,仙凡一家,世界大同,其誰曰不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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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本文摘自《天樂丹訣》--陳毓照--江西人民出版社